来源:北京晚报
时间:2018-11-28赵武灵王赵雍即位时,正值赵国衰落之际,每有战争,赵军总会吃败仗,不是大将被擒,就是城邑被占。大国自不必说,就连毗邻的中山小国,也不时前来侵扰。作为战国时期最杰出的国君之一,赵雍胸怀大志,不甘下风,想通过军事改革振兴赵国。
赵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多与游牧民族接壤:东北与东胡交界,北与匈奴相邻,西北与林胡、楼烦为界,东与狄族鲜虞部落建立的中山国接界。这些游牧部落擅长骑马射箭,不同于农耕民族的战车、步兵,他们组成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战斗力极强。赵国在深受其害的同时,也看到了胡人骑兵的长处:身着窄袖短袄,行动便捷;运用马匹、弓箭,与车辆、长矛相比要灵活机动。于是,赵雍将“着胡服”、“习骑射”作为提高赵军战斗力的两大改革措施。
周赧王八年(公元前307年),赵雍率军北上,图谋攻占中山国的地盘。经房子(河北临城县),抵代郡、无穷,登黄华山时,赵雍与辅政大臣肥义商讨“胡服骑射”之策,准备将其推向全国。他说:“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也许这个方案会遭到举世嘲笑反对,但也无法阻止我占领胡人土地和中山国的决心!”
于是赵雍下令赵国上下改穿胡服,但国人都不愿意。
当时,中原华夏族人是宽衣、博带、长袖,与所谓“胡服”——短装、窄袖、束皮带、用带钩有明显的区别。士兵宽衣长袖,拖泥带水,行军打仗极为不便,改穿胡服之后自然就要利索多了。赵雍的改革相当彻底,不但军队将士要改穿胡服,就连王公大臣、普通百姓也要改变着装。华夏服装,祖祖辈辈代代相传,刚一出生就穿在身上,早已习惯自如,如今突然改穿胡服,不仅在心理上难以接受,在日常生活中也一时适应不了。推行阻力之大,可想而知。赵雍的叔父赵成更是带头反对,他宣称自己染病在身,不能行动,无法上朝。
赵雍将叔父视为首要的争取对象,只要赵成改变态度,肯定能带动一大群人。他派遣使者前往劝解:“在家听从家长,在国则听命于君王。现今我推行改穿胡服之制,叔父大人却不赞成,我担心天下人会对你议论指责。治国有常法,不外乎利民为本;从政有常规,执行命令为上。明显的善政,须从上层开始贯彻实行,因此,我想仰仗叔父大人的威仪,来完成这场变革。”赵成回道:“我听说中原之地,圣贤所教,礼乐所用,为远方所向往,蛮族所效仿。而今却反其道而行之,改穿蛮服,舍弃古风,违背人心,愿大王深思熟虑,再图实行!”既然派去的使者说服不了赵成,赵雍只得亲自前往,向叔父晓以利害:“赵国四面都是强敌,而我们的军队却没有骑射装备,如何守得住国土?先前,就连中山这样的小国,都可以在齐国的支持下侵扰赵国,欺我百姓,引水围困鄗城。我易服骑射,并非追求新奇,而是重整武备,以报中山之仇!而叔父您,忘却了鄗城之痛,反对易服,实在辜负了我的期望啊!”赵成闻言,当即悚然,表示听命。第二天,他就穿着胡服上朝了。
由此“着胡服”得以顺利推行,下一步,便是“习骑射”。
胡人在马背上长大,娴于骑射,由民转军十分顺利。但对农耕民族而言,骑兵是一个技术性较强的兵种,欲将步兵转为骑兵,难度相当大。培养、装备一个骑兵的费用,相当于十个步兵的支出。赵雍将赵国的精锐骑兵组成为军官教导团,首先培训骑兵军官,同时招募大量胡人充实骑兵队伍。他还亲自选拔将领,加强对赵国军事大权的掌控。
对赵国而言,胡服骑射不仅是服装、军事装备等技术层面的变革,还涉及方方面面的系统性改造与转换。
就骑兵的装备而言,一个骑兵须配备两匹骏马,这便刺激了赵人的养马热情;骑兵用具多为皮革制品,牛羊的需求量便会有所增加;骑兵使用特制的弓箭,配长刀、短刀、皮篷等,多由胡人工匠打造……这些都与游牧文化相关。因此,胡人的服饰、语言、食品、医药、歌舞等在赵国普及开来,从上至下弥漫着一股强劲的“胡风”。
胡服骑射在赵国如火如荼地展开,成效显著,国力大增。第二年,赵军就向中山国发动进攻,又西攻胡地,皆大获全胜。此后,赵雍又多次攻打中山国,终于在赵惠文王三年(公元前296年)将其灭掉。改革后的赵国,一跃成为战国后期唯一能与秦国抗衡的强国。
赵雍开中国军事变革之先河,梁启超对他的评价极高,认为他堪比俄罗斯的彼得大帝,是“黄帝以后的第一伟人”。赵雍能下决心进行如此全面的改革,殊非易事。以2000年11月夏商周断代工程公布的《夏商周年表》为据,夏朝约始于公元前2070年,至赵雍时,中原文化经过了近两千年的发展,已日臻成熟。建立在农耕文化基础之上的中原文明,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因此在所谓的正统人眼中,赵雍的“胡化”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由于历史的积淀,华夏民族对自身文化产生了一种较强的惯性与依赖,缺乏变革的认识与渴望。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讲演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但唯有改革,才能激发华夏民族的勇气与动力。(曾纪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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