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奈

　　2021年是北宋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思想家王安石的千年诞辰。在历史上王安石以其主持的熙宁变法而为人们所知，尤其是因为变法改革而导致的新旧党争，以及因为变法而导致北宋王朝的离心离德，后人对王安石的评价向来不一，可以说千年来他一直是个争议人物。

　　日本大阪市立大学名誉教授、日本中国学会顾问三浦国雄先生出版于1985年的著作《王安石——立于浊流之人》是日本学者研究王安石的必读书目之一。日本的王安石研究，大都与王安石的政治改革相关，聚焦于政治，多从王安石的政治改革和朋党斗争中去分析他的为人和生平，而王安石是个丰富多彩的人，尤其他的精神世界，特别值得人们去了解。在思想上，王安石兼通儒释道，融合自己的所学，构建起独特的“王学”学问体系。而王安石的诗文，更是为人们所称赞，写得一手好文章，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三浦国雄希望能多角度地描述王安石，尤其是从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生活等侧面。

　　庆历二年，二十二岁的王安石在科举中进士及第。如此年轻就成为了进士这在北宋一朝非常少见，在中国的科举史上也是不多见。王安石自幼聪慧，读诗书过目不忘，是个天才少年。然而王安石终其一生并没有遇到过可以仰慕的老师，他唯一的老师就是书籍。杂书、医书、史书、经文、小说、笔记，可以说是有书必读。读书的热情占据了王安石的生活，而除了书本以外，王安石从他的朋友身上也获益颇多。

　　青年时代的王安石，好读书，却总处于思想的孤独中。他痴迷于古代先贤的思想，而情绪又容易激动，因此，和他同辈的青年往往觉得他很奇怪而疏远他。在北宋中期，社会的崇文风气已定，人们读书考科举，大多为了做官、发财、满足虚荣。大多读书人以读书为获取名利的手段，而非有整顿社会匡扶天下的雄心。王安石读圣贤书立志要做圣贤事，所以与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格格不入。因此，王安石的交友原则要比一般的读书人要高得多，并不是有文化能聊得来就行，而是有一定的道德标准，并且还要在精神上有所共鸣。王安石因为后期位高权重，所谓的朋友很多，但是在王安石的心里，他真正认可的朋友并不多，但这些为数不多的真朋友却给予王安石关怀和热情。

　　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是王安石的同乡，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曾巩也是他最早结识的朋友。书中引用了大量王安石《临川文集》的原句来佐证王安石与曾巩亲密的关系。曾巩性格恬淡寡欲，三十九岁才中进士，入仕之后又长期任地方官，直到六十二岁才调任中央。官场的平淡也磨炼了曾巩的性格，让他不为名利而烦恼。

　　三浦国雄研究了王安石与曾巩的诗歌和书信。通过文字间透露的内容，来分析两人的关系。在曾巩任地方官期间，正是王安石拜相变法之时，王安石在朝中得到神宗皇帝的重用，可以说是权倾一时。此时的王安石和曾巩的社会地位有着很大的差异，但是二人却经常往来书信，探讨人生问题，真诚地诉说着彼此的近况和心境。“吾少莫与合，爱我君为最”这是王安石的长诗《寄曾子固》的首句，这首写给曾巩的诗，诉说着生活的艰难与理想的悲伤，像王安石这样孤独的人很少向人表示自己的心境，而这首感性的诗，寄托的是满满的真诚和信任。王安石的另一封书信《答段缝书》就是为了替被谣言中伤的曾巩出头鸣不平。这篇文章中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这样一句话。这句话道出了曾巩的个性，别人对他的攻击，他只是用自己遵守的道德标准克制自己，这就会让讨厌他的人对他感到更加愤怒。曾巩性格倔强不善逢迎，因此周遭人缘一般，同朝为官的士大夫们对他的评价不高，恶意诽谤中伤者更是不少。王安石不仅会写信鼓励曾巩，给他讲人生的感悟，还会给中伤他的人写信，评评理。这封《答段缝书》就是王安石给中伤曾巩的段缝写去的质问信。

　　然而，王安石与曾巩在晚年时却绝交了。个中缘由目前没有资料可考，三浦国雄觉得有可能两人并没有绝交而是维持了一生的友谊，只不过晚年交集不多，没有更多的文字材料可以证实。另一种可能，他两人确实绝交了，因为曾巩早王安石三年去世，然而作为一辈子的好友王安石却没有留下任何的悼文。当时不少文人都为曾巩写了传记、墓志铭等记录性文字，但在文字中都有意地省略了曾巩和王安石的交往往事，绝口不提二人的关系。这也让王安石与曾巩的友谊在结尾处变成一宗谜案。

　　除了曾巩之外，王安石一生的好友还有孙侔、王令、王回、常秩、孙觉等人，三浦国雄通过书信、诗文寻找到了这些被王安石称为真朋友的人。他们大多没有王安石那样的风光，但道德秉性及学识都非常出众，他们与王安石一样好古，追求儒家的圣贤之道，对社会的疾苦和弊病有着寻求改变的冲动。他们既像王安石，却又各自具备了王安石身上所欠缺的品格。从这一侧面我们也可以窥见王安石的内心世界，一个孤独的人，他内心认可的好友必然是他认定值得为其付出的人。

　　书中大多通过王安石的诗文探视他的一生，通过文章刨除外在因素，深入地了解王安石的内心世界。这种孤独的内心和倔强的本性，也佐证了王安石在面对各种攻击时是如何坚持自己，为自己的理想申辩的。当周遭的环境与他的理想格格不入时，就像这本书的副标题一样，让人们了解他是如何立于浊流之中不被冲垮的。（《王安石：立于浊流之人》[日]三浦国雄著，李若愚、张博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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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常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