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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群仙也要读新诗

来源:北京晚报

时间:2018-02-07

流沙河敬挽余光中

  国内出版的余光中诗文集或者传记,凡附图片的,几乎都有余光中与余坦勋在成都杜甫草堂并肩的照片。余坦勋惯用的笔名,是著名的“流沙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主编《沙田文丛》(香港中文大学在沙田),先后推出了香港十多位作者的诗文和小说集子。唯一的例外是《余光中一百首》(以下称《余一百》),由流沙河先生编选评注,他是四川人。《余一百》书稿在1986年撰毕,先在国内刊物连载发表,至1989年1月在香港面世。

  流沙河在本书《编选者如是说》开宗明论:“余光中光大了中国诗,他不愧对他的名字。他的诗写得太好了。我在中国大陆隔海读他,已有七年,至今未餍。年龄我比他小三岁,诗龄我和他一样长,可是我要看他一眼,必须有一个很大的仰角。政治立场各踞分野,并不妨碍我对一个大诗人的尊敬。”流沙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读到余诗,喜爱推重之,进而评论之,像对待经典一样评注之。他是余光中在国内的第一知音。他的评语,一般不认识余诗的人,读之必定大大吃惊;只读过余氏《乡愁》一诗的人,读此评语,大概会说:“有没有搞错?”

  钱锺书研究谓之“钱学”。郑朝宗在厦门大学带领三个研究生以钱锺书《管锥编》为题材撰写硕士论文,并在日后推动这些论文出版,郑氏可说为国内的钱学奠了基。流沙河不在学院中,没有指导研究生的机缘,但他编选评注《余一百》,可说为国内的余学奠了基。郑朝宗与钱锺书是清华大学的同学,流沙河则与余光中同姓,也有同“川”之雅(少年余光中在四川住过七载);巧合的是,郑比钱小三岁,流沙河也比余光中小三岁。

  流沙河本身也是出色的诗人,其早期作品《草木篇》,在当年被视为“出位”而挨批;“文革”后出版的诗集《故园别》最为动人,语言浅易而感情深厚。他喜爱俄国小说家契诃夫,在燔书批儒的时代,诗人要与心爱的书道别,情伤不下于爱侣分离。其《焚书》之篇,富形象性而直抒胸臆:“夹鼻眼镜山羊胡/你在笑,我在哭/灰飞烟灭光明尽/永别了,契诃夫!”读者至此,可能也会哭泣。《故园别》中多为哀愁淡淡伤感绵绵之篇,很有契诃夫氛围(外文有Chekhovian一词)。对学生讲授当代文学,我必提及流沙河的诗篇。1987年我发表文章,誉流沙河为“蜀中大将”,怎知道将军旋即“解甲归田”。他不再写甲等的诗,诗坛有的是大量乙等丙等的文字。流沙河仍然在天府的沃土笔耕,其田不再是诗田,而是文田。他自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末,悟到自己缺乏天赋,乃停笔不再写长长短短的诗句”。这番谦逊之后,流沙河华美转身而成《流沙河随笔》、《庄子现代版》、《流沙河认字》等著作,驰誉文坛,仍然是蜀中以至蜀外的大将。例如《流沙河认字》一册,积四十年之学而成,作者可说是现代的许慎,且超越平实的《说文解字》;因为一如流沙河的评论和随笔,《流沙河认字》的解说,篇篇都是秀雅朗隽的美文。

  余光中去年12月辞世,国内第一知音感伤不已,撰写联曰:

  我未越海前来 想泉下重逢 二友还能续旧话

  君已乘风远去 知天上久等 群仙也要读新诗

  上联言友谊深厚,话语投机(二余曾有酬唱诗作);下联颂赞逝者的新诗成就卓越。我国的第一批新诗在1918年1月发表于《新青年》,百年老店的货品良莠不齐;有人贬之,视为“青春痘”,有人拒绝承认新诗是诗。流沙河不然。他和一些真正懂诗而且懂新诗的人相同,认识新诗的价值,且推崇余光中的诗篇。天上群仙也要读新诗,这是把余光中“捧到天上”了,而我认为评价不过分。懂新诗且读《余一百》的人,应会接受流沙河的说法。

  余余相惜。昔日二余在成都的杜甫草堂晤谈,一定曾引述名句“诗是吾家事”。诗是余家事,书法也是。近日重阅《余一百》的珍贵手稿,只觉字字工整秀美,与余光中书法的字字工整秀健,互相辉映。二余佳话,正如钱郑美谈一样,文坛不能不记。(黄维樑)

(责任编辑:桑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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