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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静生和“尚志学会”大院

来源:北京晚报

时间:2018-08-27

  原和平门东顺城街47、48号,相传是咸丰年间某状元为其母养老而建,1909年范静生先生将此处盘下来,创建了尚志学会。

  范源濂(1875-1927),字静生。近代教育家。湖南湘阴人,是梁启超的得意门生。1911年任清华大学总办,1922年担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曾于1912年、1916年、1920年三度出任中华民国教育总长。1916年,时任中华民国教育总长的范静生和国立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请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长,聘请朱希祖为文科讲师,李大钊为图书馆主任,辜鸿铭为英文教授。此后致力于南开大学的创办,为南开大学的创建做出了重要贡献。

  北京有些文化旧址,上演过不寻常的往事而鲜为人知。西城区便有这么个地方,在文化教育上开过全国风气之先,毛主席在这儿宴请过老友,而现在已不容易找到。这就是原和平门东顺城街47号、48号,上世纪初期“尚志学会”旧址。现在一个大菜场把前面整个堵死,笔者从胡同的后门进去,小径逼仄,垣墙隔阻,旧貌荡然。

  这原是处“巨宅”。47号、48号是紧挨着的两个大门,各有门道、门房和一拉溜坐南朝北的南房。但南窗敞亮,阳光充足,没有一般南房的弊端。窗外两米宽的长条院子,院墙外才是顺城街。现在大菜场把这儿封了个严实。

  前门进去,是两套院落,虽各有前院、中院、里院、后院,但东西联通,构成整体。核心区有五座大北房,耳房都不小,或三四间或一两间不等。有的与东西厢房构成“四合院”,有的北房之间游廊贯通;有的并无厢房,而院子超大。院落之间由穿堂、垂花门、月亮门、花瓶门、角门或者夹道,相连相隔。各院花木繁多,布局错综。这样的巨宅,北京不算太多,是异于普通“四合院”的另一种宅院“标本”,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处巨宅,据说是咸丰年间某状元为其母养老而建,宣统元年(1909年)范静生先生盘下来,创建了尚志学会。范先生是位了不起的教育家,行止可钦,风范可敬,厥功至伟,可惜壮年早逝,如今知道的人已屈指可数。

  办学先抓“法政”

  范先生在这里创办尚志学会,以社会力量推动教育发展,是开风气之先的举措。他给尚志学会拟的章程,把增进德育、体育、智育规定为所“尚”之“职志”,其目光非寻常可比。1906年清政府废科举、兴学堂,而学堂怎么办却问题多多。比如建小学可招生,但建中学总不能等多少年再招生吧,有的“府”便向所属各“县”分摊,命令指派学生去中学上课。那时对新式学堂为何物,社会上并无概念。范先生1909年成立尚志学会,第一件事便是吸引人来课堂听课。他在47号开设了“法政讲习所”,邀集林宰平、吴家驹等六七位“海归”课堂授课。为什么先抓“法政”而不搞外语、算学?那时小学都没几所,哪有人学外语、算学?而范先生认为,“法政”常识可以让人明白权利与义务,没这方面常识就不够“公民”资格,中国就不可能成为法治国家。这是人人该懂的重要道理,但真正懂得,并不容易,即使现在也还有很多人不懂。一百多年前,范先生便从“法政”入手,推动新式教育,这个“讲习所”,率先便向清政府官员普及法政常识。当时北京刚建“国立政法学堂”,但官员白天要上班,没法去上学,于是范先生便把这个讲习所办成夜校,让官员里有志气的,晚上来上课。“海归”们每晚义务讲课,不收学费,为期一年。尚志学会这第一炮打响了。每晚人员络绎,有时达数百人。学部侍郎(副部长)严修也常来听课。原47号的大门很宽,二道门可进车轿,里面是二十多米的条形前院。东山墙下花瓶门里面的中院则近乎花园,有百年海棠,有高逾五丈的三百年老榆树。前中两院房屋足够设七八间教室。若不是这样的院落,几百官员的补课班是办不成的。范先生盘下这处巨宅,用心相当缜密。

  法政讲习所办了一年,尚志学会产生了很大影响。范先生便在此基础上正式开办了北京第一所私立学校,“尚志法政专门学校”。会员施今墨(即后来北京“四大名医”之首)则同时在太原设立尚志学会分会,附设女子学校及几所小学。第三年,即民国元年,范先生请梁启超出任尚志学会会长,除法政专门学校之外,更在这儿设立“尚志医院”,凸显体育卫生之“职志”。

  独一无二的“东屋”

  47号有座专为办医院而改建的特别建筑,就是里院东屋。里院由丁字形游廊一分为三,丁字的一竖,连接“东屋”屋门。改建后的东屋,底座高出地面一米,高度与面积均远超北屋。东屋的门厅,左手是卫生间,安装了当时罕见的卫生设备,右手是工作间。正厅则为正方形,北、东、南三面窗户采光充分,高大而严实。窗下是暖气片,地面铺白瓷砖,屋下“地窨子”装锅炉,专为此屋供暖。这样的“东屋”,在北京老房子里可谓独一无二。原来这是为医院准备的手术室。这座特别建筑现在并没拆掉,但笔者从后门进去,已无法找到屋门。

  “东屋”这番改建,费时有年。而大约在1918年前后,范先生赴美考察私立大学时,对尚志学会工作重点已有所调整。即重点搞文化编译交流,并办好法政专门学校,而尚志医院则缩小规模,仅在48号前院、中院继续办。上世纪北京“肛肠科”最著名的权威卢大夫,年轻时即曾在此供职。至于这间“东屋”便当做尚志学会的客厅。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林宰平先生曾在此居住,墙上所悬蔡元培论“仁”的手书横幅,完好如初。陈毅元帅时任上海市长,来京开会,曾专程来此拜访林老。

  林宰平先生是梁启超极器重的弟子,《饮冰室全集》的编订,便指定其全权负责。林先生主持编译工作很有成效,出过“尚志学会丛书”几十种,俱为西洋、东洋学术名著,并主持《哲学评论》杂志。这是当时国内最重要的学术刊物,每年刊出一卷。大家所熟知的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彼时年轻,颇得此平台之助力。当时西方著名学者如罗素、杜威等来华,均由尚志学会接待并安排学术讲演活动。

  旧官吏致力新教育

  范先生办的这些事业,无疑开一代风气,泽被后人。但定然所费不赀。仅“东屋”改建一项,当时便是很大工程。而各项文化事业,耗资多而无钱可赚,这是很多人是难以理解的。人们一定要问,范先生究竟何许人?

  范源濂,字静生,湖南人,1875年生。年幼孤贫,敏达好学。在戊戌变法全盛时期考上长沙时务学堂。学堂总教习是梁启超。黄兴、蔡锷、唐才常等则都是周围的活跃分子。梁对范很赏识,以“国士”相期许。变法失败后,梁逃亡日本,范得其信息后亦秘密筹资赴日。经梁介绍,范夜以继日学习日文、学习科学,两个多月即能译介日刊新作,经梁略加润色,上海书局便争相求购,收入不菲。而范生活简朴,所得费用除奉寄母亲,便资助同学,益为梁所敬。两年后,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逃西安,国内动荡,唐才常等在武汉联络帮会,谋划起事。范闻讯很受鼓舞,立即回国。到武汉找到唐才常居所,却大感意外。一帮人在那里花天酒地,奢靡不堪。范略表不以为然,立遭攻击,有人骂“糊涂蛋”,有人在墙上大书“圣贤范源濂”,群起哗笑,令范无语,唐亦无可如何。范只好离去,先回湖南探母再说。不料风云突变,湖广总督原持观望态度,对唐才常等人举动故示优容,此刻突然变脸,将唐等一律斩决。而根据墙上五字,把范定为重要同党,严令扑杀。范在长沙城门看到通缉令,才知大势已去,不敢回家,装成赴南岳进香的香客,沿湘江逆流而上,从衡阳步行广州,再次东渡日本。

  这次事件令范深受刺激,既痛同学英年惨死,更认定救国必须求得真正学识,于是“恶补”英文、数学,当年即考入日本师范的最高学府“东京高等师范学校”。这是范先生决心“教育救国”迈出的重要一步。而清廷遭八国联军重创后,亦不得不有所改革。到1905年,命严修筹设“学部”,并决定1906年废止科举,兴办学堂。但满朝大员谁也说不清学堂究竟怎么办。当时留日学生很多,学师范者极少,精通教育者唯范静生一人。经严修力荐,范成为“学部”官员。当时革命党朋友对范接受清廷举荐不以为然。范说,让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多些,对建立新国家难道有坏处么?革命党朋友无言以对。范便入“学部”为官,其官阶略相当于科、处级干部。当时办学堂,正所谓筚路蓝缕,诸如各级学校规程、教育人员任用考核等种种规划,包括清华学堂之筹建,乃至一份公文之拟制,大小具体事宜,都令官员们无从措手。严修几乎事事须靠“范处”谋划。而顺城街的尚志学会,则是“范处”工作之余的一项社会事务。

  范先生在顺城街办尚志学会,同时在西单办蒙藏学院(当时叫“殖边学校”),都需大量资金。范先生学识才略受人仰慕,而他不打牌、不喝酒、不吸烟、不进戏园子,每日归家奉母,最感兴趣的消遣,是在家里自制动植物标本(范在高师学“生物学”,所制标本很专业)。范的人品学问有口皆碑,有钱的“贤达之士”,无不认为资助范先生绝对可以放心,故范先生办社会事业,资金是够用的。

  辛亥革命后,范先生多次任教育总长。当时政局变幻无常,范每任总长时间都不长,但也做了许多大事。比如推行“注音字母”就惠及好几代人。现在的“汉语拼音方案”基本上是“注音字母”的现代版。当时政局腐败,大学资金拮据,教员往往开不出工资。范先生深感必须提高大学教育质量,乃经周密考察谋划,1918年筹办私立南开大学。1919年9月便录取了周恩来等第一批学生96名。提到南开创办,人们大多知道校长张伯苓。其实董事会的董事长是范源濂,严修则是董事。他们对南开大学的创建与发展都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范源濂是旧官吏,更是伟大的教育家,可以说是专为中国新式教育的开创来到世上走了一遭。尚志学会只是“代表作”之一而已。

  旧迹并非不可寻

  范先生1927年病逝,尚志学会资金不继,会务陆续止息,他所创办的法政专门学校,也于1935年停办。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时期,47号、48号基本上是空院子,只有少数与学会有关的人在这里居住照看。1949年北京解放,尚志学会把48号前院、中院租给北京师范大学做教员宿舍,解决了“巨宅”修缮的费用问题。不久又在47号办了私立尚志小学。随着社会局面日益稳定,1955年,学会董事会决定,将这处巨宅的产权交房管局,小学交教育局,改名“和平门小学”,尚志学会则宣告完成历史使命。该次董事会,全国政协副主席陈叔通为参与者之一。董事们一致认为,如此决定,完全符合范静生先生为国为民之初衷。

  毛主席来到48号北师大宿舍,是解放初期的事。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下午,48号“尚志医院”门楼下,有十来个精悍的年轻人在聊天,服色一律,举止安详,颇不寻常。有人欲进去访友,被婉言劝阻,建议改日再来。有个小孩,从48号里院打算去中院看看,发现西角门已插上销子,内里有人站岗。

  第二天,全院便传开了:昨天毛主席来了,还从饭庄叫了酒席,请大家吃晚饭。原来48号中院北房住的是北师大数学系主任汤教授,南屋、西屋住的是著名数学家傅先生、教育家董先生。汤教授是毛主席湖南师范同学,毛主席专程前来拜望,耽搁的时间颇为不短。不过此事报刊上从无报道,当事人很少,外人不便深问。47号院的人们所知有限,也只议论几句而已。大多认为毛主席念旧,君临天下而不忘老同学,难得。有位南方老太太喃喃道:“不晓得汤教授受不受得住这一拜哟!”不料一语成谶,不到六十的汤教授竟于第二年病逝。

  前尘往事,雪泥鸿爪。尚志学会的旧事,随时光流逝将日益模糊。当年虽属“巨宅”,可现在一所平常小学的规模,都要胜过它好几倍。当年门前高大的城墙,连同1925年开通的“和平门”,早在五十年前都已不复存在,但以“和平门”命名的菜市场生意兴隆,规模不断扩大。尚志学会旧址湮灭与否,也许并不重要。旧迹再难寻,但并非不可寻。先贤刻下甚深的痕迹,历史不会遗忘,有志者不肯遗忘。相信像范先生这样的“国士”会越来越多,这不仅是梁启超当年的期望,更是中国教育的期望。

  诗云:范公创学会,尚志开风气。硕儒掌教席,哲人演新义。泱泱我中华,自古多国士。后浪逐前浪,前贤当笑慰!(洗石叟 本文史实,参考了吴家驹1944年《追忆范静生先生》一文。原件现存湖南省湘阴县档案馆)

原文链接:http://bjwb.bjd.com.cn/html/2018-08/24/content_275588.htm

(责任编辑:桑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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