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物介绍
丁利娜:现任北京市考古研究院辽金元考古研究部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辽金元考古、汉代考古,主持完成北京地区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工作近 100 项,省部级科研项目 5 项。就金中都、河套文明等考古研究新发现,撰写《考古揭示 870 年前的金中都风貌》《河套地区汉代陶明器与关中、中原地区的比较研究》等多篇学术论文,被大量引用、下载,学界影响力大。2014 年曾荣获“北京市第十三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2021 年入选中宣部“思想文化青年英才”,2022 年入选北京市“四个一批”高层次人才,荣获“首都最美巾帼奋斗者”称号等,多次获评北京市文物安全先进工作者、北京市文物局先进工作者等。
● 人物专访
北京西南二环边,金中都公园内,昔日金中都核心宫殿大安殿遗址的北侧, 今天耸立着一座 12米高的标志性建筑“北京建都纪念阙”。
每次路过,但凡有时间,丁利娜都会去看看,遥想八百多年前金中都这座城池的盛景。
1153 年,金王朝南迁到燕京,取名“中都”,开启了北京作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历史,并历经元、明、清各朝而延续至今。
2019 年 8 月 ~2020 年 12 月,为配合丰台区对金中都城的保护和展示工程,丁利娜作为项目负责人,率领团队继续探寻金中都,而这次他们要发掘的,是深埋在当今北京城地下 2.5 米深处的金中都城墙遗址。
◆ 在“拼图”上耕耘
2023 年,金中都建都 870 周年。由丁利娜和队员们编撰的《金中都(2019 ~ 2020)城墙遗址考古发掘报告》正式出版。该书通过对金中都考古资料的整理和转化,集中呈现了丁利娜和团队两年来考古发掘的成果。
现场始终是基础。对金中都城墙遗址的考古发掘,难的是深,更是广。金中都遗址占地面积约 20 万平方千米,属于大遗址,但对于北京这样已趋于建设成熟的城市而言,考古发掘工作往往都是配合性的,即在开展北京城市基本建设的过程中,文物部门配合性开展相关的考古工作。
哪儿开建,考古工作就跟到哪儿。根据建设项目的范围不同,考古工地由此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正方形、长条形、三角形、不规则形……不一而足,某种意义上,丁利娜和队员们更像是在未知详貌的拼图上,苦心耕耘,潜心做工。
也因此,当圆角梯形的马面遗迹重见天日,丁利娜的欣喜溢于言表。一般来说,马面间隔 100 米—130 米左右修建,而此次城墙遗址的考古空间小,南北长也就80 米-100 米,可以说,稍有一丁点儿不凑巧,他们就可能错失这一发现。
出乎意料的,还有护城河的宽度,金中都模仿北宋东京城而建,但是护城河的宽度远超前者,是其两倍有余,达到 66 米。据丁利娜介绍,“城高池阔”的外城防御体系体现了金中都防御理念正在由早期的“城高池深”悄然发生着变化,“宋金时期,随着火炮和填壕技术的发展,对防御半径的要求更高了,拓宽护城河成为更佳选择”。
对于丁利娜和队员们而言,鲜活的历史不是在书里,而是深埋在考古发掘现场,大大小小的夯窝里。“史书会记载有多少个城门,但在具体位置在哪里、形制规模什么样,建筑结构又如何,正是需要我们去核实、研究的。”丁利娜说。
迄今,丁利娜和团队基本厘清了金中都外城城墙的保存状况、形制结构,以及城外护城河、城内道路的关系,首次确认了护城河、城墙的宽度及营建方式。
◆ 慢工出细活儿
入行以来,丁利娜主持完成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工作近百项,她作为领队,就像是工地上的“大家长”。
在考古发掘现场,从人到事,千头万绪,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负责遗迹发掘的技工队,专注土方清理的民工队,负责文物保障的安保队伍,都需要她指挥协调,同时还要跟建设方协调考古工作的进度和时间,重要遗迹遗物及时向单位汇报等等。在保证现场安全的前提下,努力保障考古工作顺畅开展,这是丁利娜心中一直紧绷的一根弦。丁利娜回忆起首次负责的北京延庆西屯墓地发掘现场,那时有近四百人同时作业,对当时的北京来说是少见的考古大队伍,场面相当可观。
考古发掘,同样是慢工出细活儿。人再多,丁利娜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接受采访时,她不止一次说,我们要感恩这么厚重的历史遗产。每次考古现场她都会怀着敬畏的心情小心翼翼去剥丝抽茧,生怕扭曲了历史的原貌。遇到技术生疏的师傅,她会拿着书、拿张纸、拿根笔,亲自给他们写出来、画出来做师范,就这样一点点磨合。当民工挖土出了差错,她会特别心疼,生怕不能把历史难以原汁原味地呈现给公众。丁利娜笑着说,“发掘现场我们培养了好几名清理夯窝又快又好的民工,有的师傅悟性很好,拿手铲刮面也特别漂亮。” 在现场,丁利娜始终以躬身入局的心态和行动,将她对历史的敬畏,对职业的敬重,传递给身边人。
工地上的事情事无巨细,丁利娜都会一一把关。她说,发掘出来的文物大都是非常残碎的陶、瓷片,这些陶、瓷片每一片都需要经过清洗、拼对、绘图、照相、描述,大家在博物馆中看到的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代表,是这些数以万计的文物中品相好、意义大的佼佼者们。而对于不可移动的遗迹,则在现场需要完成全部的清理、测量、绘图、照相、扫描等工作。
工地结束,丁利娜会带领团队转入到紧张的室内整理工作。围绕发掘资料,除了对遗迹、遗物进行整理,还要查阅大量的史料、进行科技手段检测和分析等,这样才能对一个遗址背后的考古故事理解的更加全面和接近真实。
《金中都(2019~2020)城墙遗址考古发掘报告》的出版,意味着金中都考古发掘工作拥有了第一本正式的考古报告。而这仅仅是开端。按丁利娜的话说,只要建设工程一直在进行,对金中都的考古探索就不会停歇,“这是一种双赢,建设意味着更好的未来,考古则是展现过去的荣光。”而《金中都考古发掘报告》二三四五……也未来可期。
◆ 分享与传递
对丁利娜而言,学习考古是偶然,但她越学越爱,因为她热爱面朝黄土,触碰历史的感觉。研究金代也是偶然,但她越研究越觉得,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北京城的厚重历史,清楚北京城的发展脉络,熟知北京城的建都印记。
如今,丁利娜在专业工作的同时,承担了“考古进课堂”、公益讲座、媒体直播课等面向公众的科普工作。她渴望着将踩在我们脚下那座城池的样子及其深厚的历史传递出去, “当知道我们的来处和其承载的历史时,我们必将拥有更加深刻的文化认同感和自豪感。”